对1970年代以来100次通货膨胀冲击的研究，为当今的政策制定者们提供了宝贵的指引

在20世纪70年代初，中东的冲突引发了石油价格的飙升，使世界各国央行不得不奋力控制通货膨胀。大约一年后，石油价格稳定了下来，通货膨胀也开始回落。许多国家相信他们已经恢复了价格稳定，于是放宽了政策以振兴陷入衰退的经济。结果，通货膨胀卷土重来。历史会重演吗？

2022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引发了类似20世纪70年代的贸易条件冲击，使全球通胀达到了历史高点。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供应的干扰加剧了新冠疫情引发的供应链问题，推高了价格。在发达经济体，价格上涨已经达到了1984年以来的最快速度。在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价格上涨也达到了1990年代以来的最快速度。

在一代人所见到的最快加息的帮助下，通胀终于开始回落。美国和欧洲大部分地区的总体通胀已经从去年的约10%降至今天的不到5%。最近发生在中东的冲突尚未对油价产生很大的影响。但政策制定者要庆祝成功战胜了通胀还为时过早。

我们近期对1970年代以来的100多次通胀冲击开展了研究，其提供了两个让我们保持谨慎的理由。首先，历史告诉我们通货膨胀会持续很长时间。“解决”通胀问题需要多年时间，才能将通胀降低至冲击之前的水平。在我们研究的国家中，有40%在五年后仍未解决通胀冲击。剩下的60%则平均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将通胀恢复至冲击前的水平（图1）。 

其次，在历史上，有关国家曾因价格压力初步下降而过早地庆祝了抗击通胀的胜利，并在此后放宽了政策。这是一个错误，因为通胀很快又卷土重来。在我们的样本中，丹麦、法国、希腊和美国是1973年石油价格冲击后过早放宽政策的近30个国家中的一部分（图2）。事实上，在我们分析的未能解决通胀问题的几乎所有国家（90%）中，价格增速都在冲击开始后的最初几年内急剧放缓，然后其再次加速，或是持续较快增长。

今天的政策制定者绝不能重复前任们的错误。即使近期数据显示价格压力有所缓解，央行人士也正确地提醒指出：抗击通胀的战斗远未结束。

一致性和可信度

政策制定者应如何应对长期持续的通胀？同样，历史也提供了一些经验教训。在我们的研究中，成功解决通胀问题的国家在应对通胀冲击时作出了更大的宏观经济政策调整，尤其重要的是，它们在几年时间里始终保持了紧缩的政策立场。例如，意大利和日本在1979年石油价格冲击后采取了更为紧缩的政策。相比之下，未能解决通胀问题的国家的政策立场则更为宽松，且更有可能在收紧和放宽周期之间摆动（图3）。

政策的可信度也很重要。对于通胀预期更为牢固，或是央行在过去更成功维持了较低且稳定通胀的国家，它们更可能战胜通货膨胀。

今天的政策制定者可以从这一发现中获得一些安慰。许多国家的央行在过去几十年中成功实施了宏观经济管理，从而建立了政策信誉，这使它们在当前情况下能够更容易地战胜通胀。在正确的政策下，各国可能会比过去更快解决通胀压力。

但这并不容易。特别需要密切关注劳动力市场的状况。在许多国家，工人的实际工资有所下降，其可能需要再次上调以追赶更高的物价。然而，如果工资增长过快，则可能助长通胀，引发有害的工资-价格螺旋。

在历史上，在成功解决通胀问题的国家，名义工资的增速通常都较低。重要的是，这并没有导致实际工资的下降和购买力的损失，因为与较低名义工资增速伴随的是较低的物价增速。对政策制定者的启示在于：在应对劳动力市场形势时，要始终关注实际工资而非名义工资。

成功解决通胀问题的国家也能更好的维持外部稳定。其中，实施自由浮动汇率制的国家出现急剧贬值的概率更小；而在实施盯住汇率制的国家，该制度成功延续的可能性也更高。但这并不是在倡导进行货币干预。相反，事实似乎是：如果一国能通过更为紧缩的货币政策和更高的政策可信度成功对抗通胀，则这将在支持汇率稳定中发挥关键作用。

最终目标

抗击通胀是困难的。但重要的是要认识到价格稳定的好处。从历史上看，成功解决通胀问题的国家的经济增速会在短期内较低。但在中长期，这种关系发生了逆转。在通胀冲击后的五年，成功解决通胀的国家经济增速更快，失业率更低；而那些允许通胀持续的经济体则表现较差。

这一发现背后的经济学原理是符合直觉的。当局面临着一种权衡取舍：一方面，当局需要降低通胀；另一方面，它们还需要实现更快的经济增长和更低的失业率。但这种权衡是暂时性的：一旦通胀得到了控制，经济就会复苏，就业也会增加。

相比之下，若不解决通胀问题，则将带来宏观经济失稳和效率低下的代价。这些代价会随着通胀的持续高企而不断积累。因此，未解决或长期持续的高通胀带来的累积福利损失，将在中长期占据主导地位（图3）。那些允许通胀长期持续的国家，最终会付出更高的代价。

央行人士们站在抗击通胀的第一线，应该对这些教训予以高度关注。但政府不能实施宽松的财政政策来增加物价压力，这会使货币当局的任务变得更加艰巨。面对当前的生活成本危机，为了降低财政支持带来的通胀效应，政府应以最脆弱群体为目标提供有针对性的支持，从而最大程度地缓解他们的痛苦。

过去永远不能为当前提供完美的指导，因为没有两次危机是完全相同的。尽管如此，历史为当今的政策制定者提供了明确的教训。抗击通胀是一场马拉松，而不是一次短跑比赛。政策制定者必须保持定力，对外界展示政策的可信度和一致性，并始终关注于他们的目标：通过将通胀牢固控制在目标水平，实现宏观经济稳定和更强劲的增长。如果以历史作为参考，近期通胀的下降可能是暂时的。政策制定者最好不要过早庆祝。

文章和其他材料中所表达的观点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一定反映IMF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