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通胀时代，新兴市场有经验可以分享

在当前有关经济政策的公开讨论中，相对于发展中世界，发达经济体面临的挑战通常要更大。例如在货币政策方面，过去十年最典型的问题是零利率下限和过低的通胀水平。但是，这些问题都没有对新兴市场造成太大影响。我们新兴市场面临的挑战更多的是教科书式的问题，如保持通胀水平不超过目标、抵制为推动短期经济增长而降息的要求，以及为不可持续的财政融资。 

现在，随着发达经济体的经济讨论转向如何解决通胀高企的问题，新兴市场的一些经验可供其借鉴。新兴市场央行在应对这些情况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包括经常伴随政策收紧而来的政治压力。有三方面的经验值得借鉴。

第一，管理供给冲击。供给冲击十分常见，从货币政策角度看也很难解释。在为南非储备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MPC）工作的12年间，我花了大量时间来衡量供给冲击的影响，讨论如何区分暂时性和持久性影响，而不是管理需求侧压力。许多新兴市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部分问题在于，即使通胀适中，价格和工资的设定者也会追踪通胀，并将这些价格与通胀挂钩。这意味着如果央行不及时应对冲击，价格压力就会扩大，通胀预期也会发生变化。这样一来，政策便会进一步迟于曲线的变化，暂时性的冲击最终会产生持久影响。

多年来，发达经济体的教科书式策略成为应对供给冲击的最佳对策：不予回应，因为冲击最终会消散。但是，新兴市场经济体更多使用了挂钩通胀的做法，且对实际收入损失的容忍度更低。今天的通货膨胀更有可能传导至未来。出于这个原因，我们需要更频繁地对供给冲击做出政策反应。许多新兴市场经济体引入了强有力的通货膨胀目标框架，来更好地塑造通胀预期，这些框架总体上运行良好，提供了政策的灵活性。 

新兴市场之所以需要一种不同的方法，可能是因为通胀率普遍更高，人们因此有了强烈的动机去追踪消费者价格指数，而不是假设价格稳定。我们的通胀率关系到家庭和企业的日常决策。

财政可持续性

第二点与我们的职能有关。人们通常认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不会重叠。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新兴市场任何一位决策者都清楚，货币政策可能会被财政政策扭曲。对“财政主导”担忧的上升证明了这一点，尤其是主要央行越来越关注量化宽松和其他提高政府债务持有量的政策所带来的影响。出于对资产负债表的担忧，确保央行职能的简单直接已变得更加重要。 

为取得良好成果，各国需制定更广泛的宏观经济策略，推动实现其他重要目标——尤其是财政可持续性。没有这样的策略，央行无法靠自己打造出有利经济增长的环境。

南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20世纪90年代，南非新当选的民主政府实施了一系列改革举措，为开创南非史上最长的经济增长周期奠定了基础。这些改革举措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实行浮动汇率制，不再进行代价高昂且无成效的外汇干预；二是设置通胀目标，以降低利率和推动价格稳定；三是进行财政紧缩，这一点也许最为重要。

在这些举措的共同发力下，南非成功度过了1998年和2001年的新兴市场危机。但是，由于这些改革涉及到惩罚和警告，因此它们并未得到公众的广泛欢迎。其结果是，过去十年来政府更加挥霍，很少关注支出的数量或质量。随之而来的是宏观经济的恶化，南非经济增长率跌入低谷。

货币政策坚守住了阵地，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同样，其他新兴市场也出现过类似经历。

权衡之举

接下来就是新兴市场经验的第三个方面：如何灵活制定政策，特别是如何在采取果断行动与接受新思想、新信息之间取得平衡。

在发达经济体，尤其是近年来，群体思维可能已成为一个主要的政策问题。但我不确定新兴市场是否经历过这个问题。就南非而言，我们在货币政策中很少就是否加息达成过一致意见。即使有几次，货币政策委员会所有成员都同意收紧政策，但对加息幅度也存在意见分歧。在更广泛的社会中，我们的意见从来不缺乏多样性。

根据我的经验，新兴市场决策者真正需要的是：对战术问题分享不同的看法，但需要就总体策略达成共识。

在南非，宪法规定央行的职责是保护货币价值，从而实现平衡和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我很赞成公开讨论，但质疑和批评央行的作用起不到什么帮助。意见的多样性很重要，但并非所有事情都需要撕开来看。

发达经济体目前面临的通胀动态与新兴市场更加相似，因此区分开需要相信的事情和需要讨论的事情可能是一种有用的做法。货币政策决策者的决策难度很大，不仅信息不足，而且事关重大。批评人士常会忽略这种复杂性，只会指责央行看不到事实。央行应重申其战略目标——其中要做到明确、有耐心，并提供充分的证据支持。要凝聚共识就要培育共识，而不是害怕这会成为群体思维的标志。相比之下，在战术层面则要保持开放心态，愿意改变自身想法。

2023年很可能会逆转2022年的趋势，一些发达经济体再次回归到低通胀水平。这样的话，就能为新兴市场提供一些难得的喘息之机。但是，我们不应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遗憾的是，发达经济体更温和的通胀趋势是否会缓解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经济状况，目前尚不清楚。我们需要认真解决高债务问题，同时牢记低碳经济转型的成本。新兴市场经济体必须将吸引到的资金做到物尽其用，以更可持续的资本再次拉动经济实现高速增长。 

随着经济增速放缓，同时金融资源的需求依然强劲，世界大部分地区的高通胀环境仍会持续下去。加强可持续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间的协调，会产生重要的协同增效作用，可以减少供给冲击的影响、将政府融资成本保持在较低水平，并让整个新兴世界的家庭和企业免受通胀之忧。

文章和其他材料中所表达的观点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一定反映IMF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