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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宽带的兴起和社交媒体的发展正在重塑战争的方式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是智能手机时代爆发的首次重大国家间战争。信息和通信新技术正在重塑战争的方式。俄罗斯政府目前正在三条战线上作战：乌克兰战场的激烈战争；俄罗斯内部的战争，反战抗议者希望迫使俄罗斯总统普京从乌克兰撤军；以及一场全球舆论战。 

在所有这三条战线上，信息技术都至关重要。在乌克兰境内，智能手机记录了战争罪行和俄罗斯军队的行动。在俄罗斯，仍在运作的社交网络帮助组织抗议活动，并协调派遣律师支援被拘留者。在全球信息战的战场上，俄乌双方都试图通过视频说服第三国加快或减缓武器的交付，并实施（或帮助规避）前所未有的经济制裁。 

信息的有无能够左右战局的发展，这种观点并不新鲜。著名军事理论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Carl von Clausewitz）在他死后出版的专著《战争论》（On War）中强调了“战争迷雾”的重要性。战争会扰乱正常的媒体报道，从而大大增加不确定性；因此，减少或增加这种不确定性的信息可能会从根本上影响战争的结果。 

虽然人们早已认识到信息对于战争的重要性，但最近移动宽带互联网的快速崛起和社交媒体的进步，从根本上改变了信息收集和传播的方式。根据国际电信联盟的数据，2007年全球人均只有0.04个活跃的移动宽带用户。到2021年，这一数字为0.83，是2007年的20倍之多。不管是在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出现了这种增长。2007年，发展中国家的数字为0.006，到2021年为0.73。在俄罗斯，这个数字现在已经超过了1，意味着几乎每个人都实现了联网。移动宽带超过固定宽带，现已成为接入高速互联网的主要方式。全球固定宽带用户仅从2007年的人均0.05增长到2021年的0.17。 

第三代和第四代移动宽带技术，即3G和4G，相较前几代发生了质的飞跃，用户可以随拍随发、随录随发，并立即在全球范围内传播。3G和4G的普及成为社交网络发展的关键驱动力。今天，全世界有近30亿人使用Facebook，25亿人使用YouTube，15亿人使用Instagram。绝大多数用户都是在移动设备上使用社交媒体的。 

正如马丁·古里（Martin Gurri）在他的预言性著作《新千年的公众反抗和威权统治危机》（The Revolt of the Public and the Crisis of Authority in the New Millennium）中所言，这种技术转变具有重大的政治影响。2010年12月，突尼斯街头小贩穆罕默德·布瓦吉吉的自焚行为被智能手机记录下来并在网上疯传，进而引发了“阿拉伯之春”。而就在几个月前，另一名街头小贩阿布德斯勒姆·特里梅类似的自焚事件由于没有被记录下来，基本上没有引起注意。“阿拉伯之春”证明了媒体报道方式的巨大变化。总部位于卡塔尔的半岛电视台对“阿拉伯之春”的报道大多来自社交媒体上传播的手机视频，而不是来自专业的摄像师。 

今天的乌克兰战争也是如此，这是这个高度透明时代爆发的第一次重大冲突。平民和士兵都拿着智能手机，拍照、录制视频，然后发布在社交媒体上。然而，这并没有驱散战争的迷雾。问题不在于缺乏信息，而在于信息过多——其中许多没有经过事实核查。宽带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很适合传播令人兴奋和令人发指的内容，但其真实性并无保障。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已经看到了民粹主义政治家对社交媒体的巧妙运用。我与尼基塔·梅尔尼科夫（Nikita Melnikov）、叶卡捷琳娜·朱拉夫斯卡娅（Ekaterina Zhuravskaya）合著的论文《3G互联网与政府信心》（3G Internet and Confidence In Government）指出，欧洲最近民粹主义崛起有大约50%是因为移动宽带的普及。 

但社交媒体并不只是民粹主义者的宠儿。它也是新一代非民主领导人——丹尼尔·特雷斯曼（Daniel Treisman）和我将他们称为“粉饰型独裁者”的首选工具。在我们同名的新书中，我们认为今天大多数非民主国家不再依赖恐惧和大规模镇压。相反，他们依赖于信息的操纵。他们欺骗公众，让公众相信他们是有能力的领导人。他们假装自己是民主选举产生的领导人。虽然承认选举程序不完善，但他们声称这些不完善与西方国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这些所谓的粉饰型独裁者来说，社交媒体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不出意外，我们这本书的主要灵感来源之一——普京，在过去10余年里，对互联网信息战的战场投入了大量资金。喷子工厂、社交媒体机器人、Telegram匿名频道和Facebook广告活动都在他的国内外政治策略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现在，他将这些工具应用于与乌克兰的战争。但这一次，他的工作要困难得多：我们看到了乌克兰战争罪行的第一手证据，他必定正在西方世界中输掉这场信息战。但这同时也让他更加重视国内的信息战。他必须至少让相当一部分俄罗斯公众相信，他正在发动一场正义的战争。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开战一周后就关闭了所有剩余的独立媒体，封锁了大多数西方社交媒体，并出台了军事审查制度。发出违背官方版本的公开声明的人士，最高可能遭受15年监禁的处罚。 

这些措施是否有效？这不好说。民意调查显示，普京的支持率迅速从60%上升到80%。另一方面，考虑到镇压手段的急剧加强，民意调查缺乏可信度。首先，调查回复率大幅下降。其次，列表实验（政治学家在不直接询问人们问题的情况下推断平均支持率的一种专门方法）表明，许多俄罗斯人再次利用苏联时期的“偏好掩饰”策略。然而，菲利普·查科夫斯基（Philipp Chapkovski）和马克斯·肖布（Max Schaub）的论文《俄罗斯人说他们支持乌克兰战争时，他们说的是实话吗？列表实验的证据》（Do Russians Tell the Truth when They Say They Support the War in Ukraine? Evidence from a List Experiment）显示，列表实验结果表明，仍有53%的俄罗斯人支持战争。俄罗斯政府的宣传工作确实奏效。 

除了用武器支持乌克兰军队并对俄罗斯实施进一步制裁外，西方国家也相应地投入了更多资源，为争取俄罗斯人心进行信息战。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任务。俄罗斯不是中国，这里没有“防火长城”。一些社交媒体——特别是YouTube和Telegram——并没有被封锁。虚拟私人网络(VPN)并不违法。冷战时期，西方利用自由欧洲电台（Radio Free Europe）、自由电台（Radio Liberty）、英国广播电台（BBC）和德国之声（Deutsche Welle）的俄语广播节目。相比之下，今天西方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俄罗斯听众，提供战争相关的事实，并以事实对抗俄罗斯的宣传。赢得俄罗斯国内的信息战将有助于在其他战线赢得胜利，并防止普京政权未来的入侵。 

文章和其他材料中所表达的观点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一定反映IMF的政策。